【二】夏天该是汽水味的

顾飞一瞬间就回忆起了剑鬼。

每年的全国中学生竞赛都会选拔各省市最杰出的学生，齐聚S市，进行数学、物理、化学三个学科的比拼。剑鬼是云端市的唯一代表（韩家公子：因为老子不想坐车），那是一个比过去都炎热得多的暑假，大城市的中心城区只有一些象征性的装饰树木，根本无法为行人遮蔽阳光。剑鬼和带教老师走到市一中的集训中心时，已经快被烤成了鱼干。

全国只有十几个人有资格参加竞赛，此时都集中在了厅中，男生八个，女生三个。剑鬼的出现让人窃窃私语起来，他深吸了一口气，告诉自己没关系。

因为不能改变，所以必须习惯，所以没关系。

他也开始打量起每个人，虽然身边有公子这般妖孽的存在一起长大，但他看见顾飞还是愣了愣。他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的姿态能这么优美挺拔，尽管身高不是最高的，却是人群中最显眼的存在。他的瞳色是很罕见的黑色，对上时或许会感到冷漠，但当他们真正对上时，剑鬼只看到了从中心漫延开的笑意。

是真正的，快要溢出来的笑。

顾飞主动上前说：“你好，我叫顾飞。”

剑鬼握了握他的手，像大人一样慎重得回道：“你好，我叫剑鬼。”

人们对于好学生的印象是，死读书，刻板，除了学习没有任何兴趣。剑鬼认为自己不算无趣，可也不会像公子那样事事都做得好，现状和性格很难改变，有时他也会苦恼，为什么上天给人的路仿佛已经铺好，后天想改变的一分余地也没有呢？

理所当然，顾飞和剑鬼成为了训练营中的临时伙伴。

关于训练内容和竞赛试题，剑鬼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。他只记得那段时间城市的天空是难得一见的碧蓝，护栏上的藤蔓已经快要垂到地上，蒸汽在眼前铺成一层又一层的波浪，学校里偶尔会有学生来活动，为不用穿校服而开心。每天早上六点半，外面的早点铺子就开张了，顾飞只喝无糖的豆浆，剑鬼则不吃肉馅的包子。剑鬼的头发总是乱糟糟地竖在头上，用梳子怎么压也压不下去，顾飞的刘海服帖的贴着额头，跑起来的时候随风向后吹起。大多时候他们都在做着厚厚的培训题目，顾飞给出的答案总是既迅速又准确，所有人都围在他的身边，然而他只是回过头去，和剑鬼交换一个得意又快乐的眼神。晚饭后的自由时光，城市的巴士载着他们去到各个隐秘又独特的地方，有说着方言的老人在巷子里纳凉，有破旧弃用的火车轨道上长满了青草。剑鬼过去的十五年内，从来没有这么肆意妄为过，他明明是抱着从未动摇过的目标而来，却收获了远远比那更值得人怀念珍惜的东西。

韩家公子很会玩，但他总是不屑去玩，如果他在这里，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呢？

剑鬼跟顾飞说起云端市，那是一个被云雾覆盖的城市，那里有四所高级中学，自己已经考上了最好的一所，他最好的朋友此时应该正躺在空调房里睡大觉，如果你们能见面，肯定能聊得来。

但是顾飞很少说他家的事情，剑鬼只能从细节中隐隐感到，那不是一个他能涉及的世界。

时间戛然停止在竞赛的那一天，剑鬼按掉闹铃醒来时，对面的床铺上已经空无一人，上面放着一张他们用来打草稿的纸。边角被压的平平整整的，像是有人反复而努力地将它摊平，上面写着：谢谢你给我带来的快乐，希望你每天都能开开心心。顾飞留。

最后他拔得了头筹，台上领奖时，剑鬼偷偷地把顾飞的名牌也带了上去。

怅然？有一点，毕竟是一起生活了一个月的人。但是少年时，总是不明白离别，总是能相信再次重逢。

现在，他看着黄头发打着耳钉的顾飞，突然笑了出来：“你怎么想不开地变成了这样？”

顾飞也笑了起来，他抓抓自己的黄毛：“开学前没有受住诱惑，很好笑吗？”

“你可真大胆，不怕老唐抓住你狠批一顿吗？”说话的是御天神鸣，他已经十分努力地控制自己的眼睛，还是忍不住往上瞥去。老唐是他们的教学主任，一星期内已经让同学们闻风丧胆，连御天神鸣如此胆大包天的人都害怕。

战无伤也来凑热闹：“刚才你进来的时候真把我都吓一跳，哈哈哈。”

“这是御天神鸣，这是战无伤，都是拿过竞赛奖的大神。”剑鬼很谦虚。

御天神鸣做了个受不了的表情：“拜托剑鬼，有谁的奖能有你厉害。”

“也许就是你对面这个人的。”韩家公子懒洋洋地说。

顾飞几乎是立刻得出了答案：“你告诉他了。”

“最好的朋友嘛。”剑鬼说。

无论如何，几个人都握了握手，这场面十分搞笑，路过的人们眼神更好奇了，不知道这几位大神杵在这做什么思想交流呢。

“既然是剑鬼的朋友，那就是我们的朋友了！”战无伤豪情万丈，“作为欢迎礼物，我们去买可乐喝吧？”

“雪碧！雪碧！”御天神鸣跳了起来。

“白痴！”韩家公子骂。

顾飞笑眯眯地说：“我都可以。”

佑哥从教室里追出来：“诶，带我一个！”

有时候我们回望过去，不知道为什么会和那个人做朋友，也不知道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，但是记忆中最鲜活的永远是夏天骄阳下最灿烂的笑脸。冰镇汽水贴在脸颊上带来的凉意传至心脏，还有每个人微笑时所带来的力量，那就足以称为最美好的夏天了。

顾飞不知道这次做出的决定正不正确。

他从剑鬼的描述中想象了学校生活的模样，所有人都在燃烧着自己的青春，炽热地快要将他的心脏都灼烧起来。

他想去那个叫云端市的地方看看，还有剑鬼所描述的朋友，社团，老师，校园。

本子上的转学次数下已经写上了7这个数字。

但他相信，这次不会变了。